原標題:新書架 | 張莉:新的新書架女性散文寫作時代正在來臨 【編者按】“每一個她,都有名字,新書架每種人生,新書架都有沸點。新書架”近日,新書架由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張莉主編的新書架《我們在不同的溫度沸騰》由中信出版集團推出。書中收錄了20位中國當代女作家近20年來的新書架散文佳作,以“她”之筆觀照時代:“對女性生活的新書架呈現,對女性精神的新書架理解,可以說是新書架我們時代女性散文的珍貴收獲?!睍姓切聲芡ㄟ^追蹤中國女性的精神成長軌跡,以溫度重新定義和發現我們時代的新書架女性散文寫作。 以下摘編自《我們在不同的新書架溫度沸騰》一書編者序部分,經出版方授權發布。新書架
文 | 張莉 《我們在不同的溫度沸騰》收錄了我們時代的女作家近二十年來寫下的優秀散文作品,主要是對女性生活的呈現,對女性精神的理解,可以說是我們時代女性散文的珍貴收獲。提到當代女性散文,必須要提到三十多年前的“小女人散文”。20世紀九十年代,“小女人散文”異軍突起,女作家們以輕松活潑的筆調書寫都市里的日常,深受普通讀者的喜愛和批評家的關注。重回歷史現場,我們會意識到,這一女性散文現象意味著一種“反抗”,意味著和那些熱衷宏大敘事的“學者散文”疏離。我的意思是,即使今天我們可能對“小女人散文”這一命名表示困惑,但也不得不承認,那一代女作家的作品以切實的表達進入了我們的閱讀視野,使我們重新思考何為女性散文的魅力。
三十年過去,中國女性散文發生了什么樣的變化?在何種意義和何種維度上,我們將之命名為新的女性散文寫作?這是編纂這本書的初衷和動力。我希望以選本的方式追蹤二十年來中國女性精神的成長軌跡,重新認識我們時代女性散文的價值。 從2018年制訂出版計劃到今天出版,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年。四年間,我對二十年來的女性散文進行了充分閱讀,并一直試圖尋找陌生而新鮮的寫作者面孔。篇目推翻多次、反復多次,不僅聽取編輯的意見,也和年輕的研究生們一起溝通討論,最終確定了這二十篇。 從林白、周曉楓、馮秋子、梁鴻、塞壬、李娟、毛尖到脫不花,從《即使雪落滿艙》《鉛筆》《月圓之夜》到《相親記》,從《外婆遇到愛瑪》到《在湖北各地遇見的婦女》《我曾遇到這座城市的青春》,從《蘇乎拉傳奇》《我跳舞,因為我悲傷》到《吳桂蘭》,這本書里收錄了不同年齡、不同階層女作家關于女性生活與女性精神的理解,集中呈現了我們時代豐富多樣的女性生活,有一種眾聲喧嘩、雜花生樹之美——有的作品關于女性成長,有的作品關于愛情與親情,有的作品關于遠方風景,有的作品關于世間萬物、蕓蕓眾生。與之相伴的則是氣質卓異的女性敘述之聲:有的聲音滄桑而沉靜,有的聲音青春而甜美;有的聲音日常而切近,有的聲音遙遠而空曠;有的聲音內斂而樸素;有的聲音克制而飽含深情。 而之所以決定啟用“我們在不同的溫度沸騰”這一題目,主要原因在于這句話能呈現所選作品風格的豐富性,同時,書名對不同沸點的強調也暗示了這里每一位作者、每一部作品風格的獨特與鮮明。但無論怎樣,這些散文中所呈現的女性形象都在努力擺脫傷感悲情、顧影自憐,擺脫那種躲躲閃閃,期期艾艾;相反,這些女性寫作者都在努力變得明朗、果敢、幽默、冷靜,獨立、有力、寬闊、包容——這本書里的每一篇作品都在努力沖破性別刻板印象。 努力擺脫受害者身份 為閱讀方便,我將二十篇散文分為四部分,它們分別對應著秘密與成長,血緣與情感,遠游與故鄉,生存與希望。當然,這樣的分類只是權宜,主題與主題、溫度與溫度之間并非截然分開。 隱秘成長是女性寫作中的重要主題。每個人都有隱秘與傷痛,大部分人選擇將之隱藏。它們隱隱地長在記憶深處。不再講起并不意味著從未發生,我們如何面對那些過往的創痛和羞恥,是以受害者身份“數傷痕”,還是以一種疏離的態度重新審視? 《即使雪落滿艙》里,塞壬寫下了一個女兒內心巨大的創痛:要怎樣面對父親的牢獄經歷?十六歲的女兒,最終要面對的是父親的不堪,他家暴、出軌、說謊,他行賄、受賄、觸犯法律……有一天,女兒看到父親被押在了囚車上?!疤蝗涣?,強烈的悲痛攫住我,我失聲痛哭。突然間我意識到,所有的,所有的這一切都不重要了。我的所謂尊嚴和面子,罪犯的女兒,這些都不重要了。此刻,我唯一需要的,是一個活著的父親回來?!敝币晲u辱,直視這樣的事實。這位女兒選擇讀父親從獄中寫來的信,慢慢了解他,也原諒他。 格致的《減法》里,寫下的是一個女孩子當年的恐懼和糾結。在火車鐵軌旁邊,小女孩遇到了一個有裸露癖的男人,他威脅她,而她不知所措;周曉楓的《鉛筆》里,講述的是少女時期所遇到的隱秘的困擾,關于兩性關系之間隱藏的權力;《霍亂》里,趙麗蘭寫下的是家族女人們在歷史中的掙扎存活;《個人史》中,連亭寫下的則是自我的來歷不明——因為逃避計劃生育,父母刻意忘記了她真實的出生年月…… 這個世界上,每個人生命都會遇到酸葡萄,有的人會因此哭嚎,而有些人,則試圖將酸葡萄釀成瓊漿?!躲U筆》里,周曉楓帶我們看到了女性力量的成長和男人權力的衰弱:“歲月會延長。秩序會顛倒。重逢時,我的彭叔叔老了。他的沉默里,有什么東西被剝奪之后的虛弱?!薄稖p法》中,“我”則不再懼怕“他”了:“我走上了鐵橋, 暗淡的星光下,我看見比黑暗更黑的他站在橋的中間。我向他走過去,我從他的身邊走過去,他一動不動,靠在欄桿上。我聽見橋下河水流淌的聲音,水聲蓋住了我的腳步聲。下了橋,水聲還一直響在我的身后。接下來的路,我已經不害怕黑乎乎的田野……” 不控訴,不陷入受害者思維,努力從受害者身份中跳出來,以零度或最大的克制來講述自身的傷痛,是這些散文的共同美學追求。這些作品引領讀者直視女性生命中的創傷,既不沉湎也不躲閃,而是選擇直面。寫出那一切?!獙懗鍪莾A訴,寫出也是自省與自我療愈。努力擺脫那些傷痕所帶來的傷害,不被情緒或者感傷所操控。要在疼痛面前重建一個人的主體性。 女性是社會關系的總和 如何理解愛情,如何理解男女關系,是女性寫作中的重要主題。脫不花的《相親記》關于愛的尋覓。相親是被動的,也是狀況迭出的,這位可愛的女主角,并未把相親當成親戚的“迫害”,而只把經歷當作經歷,從而也將自己從這件事情中抽離出來:“以失敗開始,以失敗結束,我的相親記可謂是‘善始善終’‘始終如一’。不過,沮喪之余,樂趣更多,在這個過程中,我見識到了各色人等,千奇百怪地證明了人類社會的多樣性,也因此讓我對人性的復雜性和差異性充滿敬畏?!?《相親記》寫得歡脫,幽默,作家將無趣而令人生厭的相親故事講得風生水起。敘述方式讓人想到吐槽大會。她當然意識到了相親市場里男女被物化身份,但也并未大加嘲諷。讀《相親記》,想到波伏瓦在《第二性》里所說,“有一天,女人或許可以用她的‘強’去愛,而不是用她的‘弱’去愛;不是逃避自我,而是找到自我;不是自我舍棄,而是自我肯定。那時,愛情對她和對他將一樣,將變成生活的源泉,而不是致命的危險?!笔堑?,愛情并不意味著對一個女性的拯救,愛情或者婚姻只是人生的一部分而并不意味著全部。不恨嫁,也不被身邊人的意愿裹挾,《相親記》里的女性在清醒地做自己。當然,有了愛情的女性,也不會變成“戀愛腦”?!稓g情》里,張天翼寫的是一位女性對愛的眷戀和享受,那是屬于愛本身的美好。 今天,“原生家庭”已成為我們時代的高頻詞,而討論原生家庭的時候,很多人也會提到原生家庭所帶來的傷害,但原生家庭所給予我們的,遠比我們所感受到的深刻和深遠?!堵尻?南京》是楊本芬《秋園》中的第一章,年近古稀的老人以樸素的筆觸勾勒母親秋原的人生。那是100年來普通女性命運的縮影:“秋園在私塾讀了一年,學了點‘女兒經,仔細聽,早早起,出閨門,燒菜湯,敬雙親’之類,便被梁先生送去了洋學堂。梁先生是個跟得上形勢的人?,F如今都流行上洋學堂,也不興裹腳了。秋園裹了一半的腳被放開,那雙解放腳以后就跟了她一輩子?!蔽覀兛吹剿诨橐鲞x擇中的被動性:“秋園躲在紅綢布后面,對外面的熱鬧心不在焉,只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的丈夫到底是怎樣一個人,便偷偷地掀起蓋頭來。新郎一副文官打扮:頭戴禮帽,腳蹬圓口皮鞋,胸前戴朵大紅花,國字臉白白凈凈,面相誠篤忠厚。此時此刻,秋園才算放了心?!弊鳛榕畠旱臈畋痉?,以節制的筆墨寫下秋園跌宕起伏的人生,也寫下她從原生家庭中所獲取的力量。 《當外婆遇到愛瑪》中,毛尖設想了自己的外婆與《包法利夫人》女主人公愛瑪相遇的場景:“賴昂這種人,外婆不用見面,就能把他判斷個底朝天。愛瑪呢,即便心里很不以為然,即便很反感外婆這么說,也會讓外婆說得心花委頓。甚至,我相信,憑著外婆堅定的意志,如若不讓愛瑪意識到婚外戀可恥,她自己都會覺得沒有盡到做人的責任?!笔忻駳獾耐馄抛屓肆私?,愛情小說還有另一種讀法。 當年邁的楊本芬寫下自己母親的故事,當毛尖寫下外婆對于包法利夫人的看法,當草白寫下遠去的祖母故事,當孫蒔麥寫上父親離去時的疼痛……這些親人早已化作了我們生命中的滋養。這讓人想到,女性不是孤立的而是生活在社會關系中的。重要的是寫作者的社會性別意識,要將女人和女性放置于社會關系中去觀照和理解而非抽離和提純。真正的女性意識,是在日常生活中發現隱秘的性別秩序,但又不被性別權力塑造。當我們被塑造時,每個人、每個女人也都有力量、有可能完成“反塑造”。 (節選) |